一声“叔叔”,总理没了。
泰国这盘棋,最精彩的地方就在于,扳倒一个实权人物,有时只需要一个看似温情的称呼。佩通坦·钦那瓦,他信的小女儿,刚刚坐上总理宝座一年,就因为在电话里称呼柬埔寨的洪森为“叔叔”,而被宪法法院直接拉下马。
整个内阁,随即解散。
这通电话的录音被精准地泄露出来,时机恰到好处。电话里,佩通坦不仅与洪森套近乎,还点名道姓地批评泰国第二军区司令“站在政府对立面”,让洪森别信他的。
这在泰国政坛是什么概念?等于直接告诉所有人:政府管不住军队。更要命的是,这话是对一个有领土争端的邻国领导人说的。
军方、元老院、反对党,所有等待机会的力量瞬间找到了完美的“弹药”。他们指责佩通坦损害军队尊严,泄露国家内部矛盾,引外部势力干涉内政。一套组合拳下来,36名参议员的请愿书就送到了宪法法院。
佩通坦紧急道歉,说这是“谈判技巧”,是为了缓和气氛。但牌桌上的对手,会在意你的技巧吗?他们只在意你亮出的底牌。
更有意思的是,递刀子的人,正是电话那头的“叔叔”洪森。
洪森为什么要曝光录音?很简单,利益。佩通坦上台后,一边高调宣称是自己的外交压力让柬埔寨从争议地区后撤,让洪森在國內面子挂不住;另一边,又下死手清剿泰柬边境的电信诈骗和赌场,而这些产业背后最大的保护伞,恰恰就是洪森家族。
面子没了,财路也断了。这位政坛老狐狸,反手就把录音公之于众,既能证明自己没向泰国低头,又能给佩通坦制造天大的麻烦,顺便还能煽动一下民族情绪,为自己儿子洪玛奈的政治地位添砖加瓦。
一场看似偶然的泄密,背后是两国领导人赤裸裸的利益交换与翻脸。
但这真的只是一场外交风波吗?当然不是。在泰国,宪法法院的每一次判决,都是政治风向标。
佩通坦的倒台,让他信家族的“诅咒”再次应验。从2006年父亲他信被军事政变推翻,到姑父颂猜、姑姑英拉先后被宪法法院裁决下台,如今轮到了佩通坦。整整齐齐,一家人都被同一股力量,用同一种方式请出了权力中心。
这背后,是泰国根深蒂固的权力结构:以军方、王室、司法体系为代表的传统精英集团,与他信家族所代表的新兴商业和民粹力量之间,长达二十年的缠斗。
他信家族靠着给底层民众发福利,赢得了大量选票,一次次在大选中获胜。但传统精英们掌握着真正的游戏规则——军队和法律。赢了选举又如何?一个“违宪”的帽子扣下来,随时可以让你前功尽弃。
佩通坦的“通话门”,不过是又一个绝佳的借口。有没有这通电话,只要他信家族的势力威胁到旧有平衡,总会有别的“门”出现。
真正的棋手,他信,看懂了这一切。
就在女儿被解职的敏感时刻,刚刚获得假释返回泰国的他信,突然又离开了。对外宣称是私人旅行,但谁都明白,这是他再一次的“战略性离场”。
他信的算盘打得很清楚。他原本以为,自己回国、女儿当总理,能实现一种政治和解,与旧势力达成某种默契。但女儿的倒台,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。他意识到,对手根本没想过要“和解”,而是要彻底清算。
此时留在国内,他就是一个人质,一个随时可以被拿捏的筹码。所以他必须走。
这一走,是“以退为进”。他暂时脱离漩涡,能避免与反对势力直接冲突,为自己的为泰党保留喘息空间。同时,一个流亡在外的“悲情英雄”形象,远比一个在国内处处受限的前总理,更能凝聚支持者的力量。
这一走,也是“布局海外”。他信在海外经营多年,人脉和资源遍布全球。他需要重新激活这些力量,为自己和家族争取外部支持,也为未来的政治变数准备好后手。
他信的身影虽然离开了泰国,但他作为“远程棋手”,依然在遥控着棋局。
权力真空出现,新的玩家立刻登场。
之前在执政联盟里第一个跳出来发难、宣布退出的自豪泰党党首阿努廷,成了最大的赢家。他左右逢源,最终在国会投票中,拿下了总理宝座。
阿努廷的上台,是各方势力妥协的结果。他既不是他信的人,也与最激进的反对派保持距离,是一个各方都能暂时接受的中间人物。
但他这个总理,坐得并不稳。为了换取关键党派的支持,他已经公开承诺,上任四个月内就解散国会,重新大选。
这等于明说:我只是个过渡人物。
阿努廷的“少数派政府”,注定是一个看守内阁。泰国政坛的暂时平静之下,是新一轮风暴的酝酿。所有玩家都在为几个月后的大选积蓄力量。
他信的棋局看似崩了,但他只是把棋盘从曼谷搬到了全世界。佩通坦的下台,不是结束,而是泰国新一轮权力洗牌的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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